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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對依舊為  鉢屋 三郎×不破 雷蔵

 

 


    才摸索著收拾完後台的雜物,向來靈巧機變的小學弟已然卸下女裝揮手道別,奔赴另一個掙錢的好機會。

 

    不是不佩服這樣的行動力,畢竟那是向來優柔寡斷的他所缺乏的;只是在羨慕之情油然而生前,會更讓人想先心疼那樣過份超齡的自食其力。

 

    進忍術學園的孩子大多背後有著自己的故事,畢竟在士農工商的排名上,「忍者」通常不會是什麼高居先位的上上之選,更甭提有什麼善終的好典範遙遙激勵小朋友們從小立志成為傳說。

 

    即便殘酷現實如亂世,死亡與飢餓也永遠不是眾生平等……

 

    散場的催促聲中斷了冥想,發覺自己又陷入了老式的悲觀裡,雷藏連忙甩脫不合宜的耽溺,也丟開細細整理的耐性,一手臂便將扮裝用的胭脂、碎布、髮飾……一股腦兒掃進包袱裡。

 

    揭開布簾、邁出幽暗後台,現世的光點便爭先恐後地籠罩下來。他瞇起眼,有些不適應地望著前頭農人荷鋤、商家吆喝的市景……不知三郎在變裝與卸裝的倏忽間是否也會有像他這樣的恍然?

 

    婉拒了裡芋行者的送行,雷藏信步晃進人群,市集裡迥異於學園的紛鬧(其實學園裡也總是很熱鬧的,只不過是雞飛狗跳的那種)總令他既熟悉又陌生,連那股老是被三郎嫌棄的、杏仁混著青草的中藥氣息,聞起來都顯得特別清新。

 

    只是一個人逛街終究有些無趣,久違的新鮮感在捱過幾攤的人潮後很快就消退了。才想著索性乾脆早點回學園報到,就瞥見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

 

    「兵助!」雷藏愉快地上前打招呼,萬分慶幸久久知那頭漂亮柔順的黑髮在褪去忍服、遁入平常裝束之中後更加醒目。「怎麼會在這兒?」

 

    「雷藏?」久久知皺著原就困惑的表情左右張望起來。

 

    「三郎不在啦。」連忙笑著制止他,雷藏早已習慣眾人在看到自己的同時也下意識尋找另一個分身。「他一早就跟小八出門了,我是跟著圖書委員會來幫忙裡芋行者的表演的。你呢?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忍務結束了剛好路過城裡,想說挑個禮物給小八。」順著聽眾訝異的反應繼續解釋。「上次他買給我的桂花豆腐很好吃,這次正好順路,想說也幫小八帶點東西。」

 

    雷藏了悟地點點頭。

 

    「可是我想來想去還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買什麼,最後就晃到這裡來了。」雖然說得困擾,倒是介紹得非常大方。

 

    ……杏仁豆腐冰啊?果然是相當符合兵助的風格呢,雷藏望著招牌苦笑。

 

    「不過這是中國來的甜點,雖然叫這名字,可裡頭並非真的有豆腐喔。」何況不論有沒有豆腐,都只會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教人懷疑這禮物是否真的是要送小八。

 

    「是這樣嗎?!」長長的睫毛驚訝地顫了顫,不敢置信,似乎很難接受一心一意愛著的『豆腐』竟然背叛他。「那既然要送果然還是直接送豆腐比較好吧。」

 

    說著不再猶豫地踱了開去,顯然已決意將叛徒排除在選項之外。

 

    「那……要選絹絲豆腐,還是木綿豆腐好呢?」換到了正確的小販攤前,方才苦惱的問題仍未全面獲得解決。

 

    「聽起來好像都不錯欸,」盯著面前白璧無瑕的誘惑,雷藏跟著抱胸苦思起來。「怎麼辦,我也作不了決定……」

 

    久久知目光從右首掃到另一頭,內心掙扎也一路翻騰了一遍。原想作弊地偷覷店家一眼看是否能得到什麼建議,卻讀出對方正大惑不解為什麼兩位客人買個豆腐也能買得這樣痛苦抉擇。

 

    也是,倘若換成他人,早就不耐煩的手刀一揮──「哪個都一樣啦!」──直接跳到結果。

 

    凡事認真煩惱的雷藏卻這樣陪他大費周章斟酌再三。

 

    他不禁有些能體會鉢屋老是喜歡賴著雷藏的理由,彷彿任何煩躁與不耐到了連該煩惱什麼都能妥善煩惱的雷藏面前都只會乖乖規避祛散。

 

    「不過我想不管是哪個,小八都會喜歡的。畢竟是兵助的心意嘛!」在他發呆的期間,作不了抉擇的雷藏倒是也得出了結論。

 

    「有兵助這樣為他著想,小八真是幸福呢。」

 

    感受著身旁醞釀的喜悅,兵助慣性地眨了眨長睫,不由得歪過頭、跟著那如沐春風的笑臉笑開了。

 

    「那雷藏也很幸福囉。」黑緞長髮在後頭晃著,彷彿附和主人似的。

 

    「……?」笑臉歪了歪,似乎萬分不解為何話題轉到自己身上。

 

    「每次三郎從城裡回來,也都會很認真地挑要送給雷藏的土產。」

 

    「!?」雷藏明顯一愣,「不對吧,三郎說那些都是委託人硬塞給他的謝禮,因為推辭不掉所以……」脫口而出的反駁在兵助一瞬不瞬的目光下漸漸消音,取而代之的是滿滿後知後覺的懊惱。

 

    「是嗎?」渾然不自覺說了不該說的話,久久知只是很能理解鉢屋這種懶得為自己辯護的心境。「那就當是這樣吧。」

 

    雷藏不禁失笑,什麼叫『就當成是這樣』啊?!兵助對於不介意的事情老是隨便到連察言觀色的區別都懶得給予,明明在給豆腐分類的時候可精細得很說。

 

    不過最隨便的,還是竟然輕易接受那種說詞的自己吧。

 

    原來他從來就沒發現三郎真正的用心。

 

 

 

    難怪偶爾進城,有時會有不認得的攤販同他打招呼,想來是三郎連出任務時都依舊藉著他的臉。

 

    他愣在市集一隅,舉目望著面前的人來人往,想像在這琳瑯滿目的事物前,三郎也曾經站在這兒,悉心挑選著……

 

 

 

    「──為什麼你還好端端地站著?!」

 

    參拜完的竹谷,繼續扭過頭對著他唸唸有詞。

 

    「因為我現在只要一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了。」連誠懇認悔的功夫都省了,鉢屋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大呵欠。

 

    上頭扶疏的洋槐為佛像蔭出一地清靜,菩薩身旁的大石表面有著異常圓潤光滑的凹陷,顯然長年來被往來的行人們蹭出一落適合歇腳的溫馴。

 

    天曉得他得多努力才能克制一屁股坐上那塊石椅的衝動。

 

    唉,他明明累得半死,為什麼還得被小八拖著出來抓什麼鬼蟲子?

 

    「誰跟你說那個,」竹谷大搖其頭。「我是說你為什麼不好好參拜?人家雷藏看到佛像,定會畢恭畢敬地禱祝一番。」

 

    偏偏有人沒學過何謂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不就得了?」即使端出神靈的威嚴,依然不受教。「有雷藏就夠了,我不用也那麼婆媽啦。」這時候犯不著連性格都跟著變裝。

 

    「才不是婆不婆媽的問題!」竹谷卻意外嚴肅地扳起臉。「雷藏可是都為了你呢。」

 

    「哦?」他順勢挑眉側過身,倚上擱著補蟲網的肩膀,把一半體重分擔到好友身上。

 

    「誰教三郎老是背著我們出些秘密忍務!」識破他的伎倆,熱血男兒抓起渾身懶散的他整了整骨後,向前邁了開去。

 

    「當然我們沒有怪三郎的意思啦,畢竟交派忍務是學園長的命令,」說是這麼說,埋怨的意味倒是頗濃厚。「只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幫不上忙,難免覺得不甘心,尤其對愛操心的雷藏來說,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禱了。」

 

    三郎默默跟上,難得沒吭聲。

 

    「久而久之我們就被雷藏傳染了,現在看到佛像就會下意識跟著拜一下,反正拜拜這種東西算是心誠則靈嘛。」

 

    低頭望著前方領路的足跟一逕規律而堅定地來回交錯著,記憶的飛梭彷彿也跟著盪了起來、前後交織出那些細微而瑣碎的日常流光。

 

    那些片段裡,三郎只憶得起微笑著的雷藏。

 

    不管怎樣,必定在他回來時笑著迎接他的雷藏(當然還有跟著湊熱鬧來瓜分土產的竹谷和久久知)。

 

    而雷藏又是怎樣捺下滿腹的心焦如焚,不追問他那些包紮拙劣、輕易就能被識破的傷勢,若無其事地同他閒話家常?

 

 

    「所以說,三郎自己也要好好向神明回禮……」

 

    認真叨念的帶頭大哥終於注意到後方異常安靜,回頭卻只看見朝著自己舉掌微笑的慈悲如來。

 

    竹谷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也不過才一個轉身的眼錯不見,三郎這傢伙就又玩起變身了。

 

    「你喔……」

 

    三郎也不介意,他知道這種惡作劇逗不笑竹谷,因為竹谷從來不會把別人的命運當成笑點,所以也不會明瞭他把變裝當玩笑的真意──

 

    他並非不敬,只是不曉得這時候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索性就用變裝來矇混過去──

 

    畢竟變成阿彌陀如來之後,就只要微笑就行了。

 

    然後就不會被察覺到在那諦觀的法相下,有著怎樣彆扭而不討喜的性格。

 

 

    其實世界上的每個人也都變著裝,雖然不像他用這樣明目張膽的形式──生活的細節會以不同妝容在每個人的臉龐層層疊上,不論是各種慾望橫流的姿態或是欲蓋彌彰的假面,再怎麼裝腔作勢也難免裂出小縫,而他擅長逮住這小罅隙,將自己揉捏進他者的世界裡。

 

    然而隨著看過的形貌日益增多,那些避無可避的人性小細節逼著他認清他演繹的究竟是別人的醜惡,還是自己的可悲可憎?那些依附他而流動的意義與結果是否從來就不是為他人而形塑,而是以他真正的樣貌重組?

 

    雷藏卻堅定地用自己的臉告訴他,樣貌可以變換,經驗可以比附,但並不意味著他鉢屋三郎就是同樣的那個人──一如不破雷藏依舊是不破雷藏,不會因他的任何模擬而減損絲毫評價,而他卻能像蚌殼打開自己的縫隙,讓別人的經驗海水似地滲進他的世界裡,最終還是可以淘洗出那些磨得他發疼的泥沙。

 

    於是他學會了跟自己相處,而不是和自己的變裝相處;不用閉上眼打光柔焦、無需在心中用想像修圖掩飾,只要睜開眼就可以在現實中看著另一張臉自我確認。

 

    那張再怎麼苦惱也總是帶著笑意的臉龐寬容地為他構築起一個封閉而完整的小小世界,讓他不會再輕易地將自己拋擲出去,不再覺得此身雖在堪驚;卻又不相矛盾地告訴他,他依舊有著雷藏的臉、別人的臉,所以依舊可以變身。

 

    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前頭的竹谷還在碎碎低喃著……明明是那樣直來直往的硬漢性格,卻也會在這種小事上不厭其煩地為他默禱。

 

    「走吧!」三郎拍了拍苦笑的好友,刻意振聲一喝,「今天一定要抓到那隻最大的獨角仙!」

 

    被搶了先機的竹谷愕然眨眨眼。這明顯岔題用的鬼叫裡有著鉢屋慣有的調皮與做作,還莫名多了股極具渲染力的愉悅──愉快得讓他跟著放棄剩下的說教之念。

 

    只是也不忘徒勞無功地添上個人聲明:「他叫海格力士啦!」

 

    忙著四處張望的鉢屋對這多此一舉的介紹充耳不聞,兀自吹著口哨。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當他們倆凱旋而歸時,雷藏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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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寫越覺得對不起原作……(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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