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機?
當時跑得氣喘吁吁的我只覺得除了該再甩掉三公斤之外,身上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負擔。
不過在警察先生連皮夾一塊向我出示之後,我才發覺那天丟掉的累贅還真不少。
雖然沒像美式影集演的那樣裝在貼有標籤的透明密封袋裡,不過壓在上面的左手顯示他沒有立刻物歸原主的打算。
「昨晚你是什麼時候到現場的?」明明我什麼都還沒說,警員卻已振筆疾書、 急刷刷地不知寫些什麼。
我眼珠子轉了轉,「大概八點左右吧。」
早上那通電話宣告我下午的營業沒了指望,此刻我人正在醫院裡的駐警站做筆錄,一旁就是人來人往的急診處。
已經夠丟臉了,千萬別在這時候讓我遇到熟人。
「嗯,」員警滿意地點頭,「有鄰居散步經過看到當時你的車子停在被害人家門口。」
我暗自心驚,感覺有道冷汗滑過背脊流下屁股去。
他在套我話嗎?石田清醒時究竟說了多少?
「然後你把手機和錢包留在那就走了?」
我跟著點點頭。不過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我把手機和皮夾給留在現場就是了。
「所以你也沒看到嫌犯的模樣囉?」
「呃……是啊。」如果別叫我照鏡子的話。
「那這部份沒問題了,他本人也是這麼說的。」
嗄?
「幸好你有借他手機,不然他手機沒電、 家裡電話線又被拔掉了 ,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才被發現。」
借、借借他手機?!
「不過你也挺好運的,」員警安慰地拍了拍我肩膀,「幾乎是你一走,那些傢伙就闖進去了。」
那些傢伙?!
「犯人不只一個嗎?」難不成在我之後還有別人造訪石田家?
我頭上的問號越冒越多了。
「你都不知道,整個客廳、廚房到處都是啤酒罐跟披薩盒,看那個數量,估計至少七、 八個人跑不掉。」警察先生掏出菸,不忘禮貌地遞向我。我擺了擺手道謝,請他自便。
盯著那張『本醫院全面禁菸』的告示,我努力回想那天地上有多少空酒瓶。
「八成是哪邊的青少年半夜上山玩 、 鬧過頭人來瘋, 正好看他家門戶不嚴就撬了後門進去開Party了。」
「……青少年?」
「我們之前好不容易才在附近抓到一群飆車族呢,沒想到還是沒什麼嚇阻效果。」 警察先生長吁了一口煙,「這種鐵定是臨時起意,搞不好都沒有前科、想抓到很困難啊。」
我眨了眨眼,看著路過的護理長單手捻熄警察先生嘴裡叼的菸。
不,很困難的原因在於你們完全偵辦錯方向了。
「……辛苦了。」天曉得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擠出這句話。
「總之、我們會盡力啦。」員警遞過來一張單據,示意我簽名。「你的東西就先拿回去吧。」
我掙扎地望向警察先生,最後還是乖乖認命在證物清單上畫押。
很好,石田這小子我還沒告他 『強制性交未遂』,他反倒先讓我坐實了 『未指定犯人之誣告罪』的幫助犯這罪名。
手機顯然很高興浩劫餘生,迫不及待地響了。
「是俞老師對吧?」
我對著螢幕發愣,想不起自己何時和警察先生有了共同的朋友。
「你快接啊,」 員警頭上那個禁用手機的標誌正明鏡高懸地警告我,「老師先前就打來好幾次關心案情了,我們有稍微聊了一下,他還一直很擔心你到了沒,你有個好朋友呢!」
「啊、哈哈……」現在警察的便民服務還幫忙接手機呀……
* * * *
舉步維艱地踅到病房門口。
手握在門把上,卻遲遲沒有拉開那扇門的勇氣。
我想起那一晚在他家門口搔首踟躕的自己。
小時候我曾經很畏懼打開衣櫃,怕的不是衣櫃本身,而是裡面那個黑暗的異世界。
我總是很膽小,但不至於分不清害怕的物件。
就像現在我害怕一打開那扇門,就會跨過一條透明的界線,我和石田之間不會再是老闆與顧客這麼簡單。
經過那一晚,我們……又算是什麼關係呢?
或許一切早就遠遠超乎……
拉門突然『碰』地往旁退開,我只來得及收回手。
「小祈?!」巧急匆匆的臉險些撞上我,「小賴剛才打給我說你上來了,我等半天卻等不到人,還想說你會不會在醫院裡迷路了。」
……已經熟到叫暱稱了啊?
「怎麼了?」巧搭著我的肩進房,「臉色這麼難看?」
「我在模擬潘朵拉打開那個盒子的樣子,臉色當然不會多好看。」
不理會滿臉疑惑的巧,我逕自上前觀察床上的那個人。
「他……不要緊吧?」望著那顆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腦袋,多少還是有些心虛。
「不太好……」 巧眉頭一皺,我心跟著一沉,「顯然小石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睡覺,這下昏過去,恐怕要睡上好一陣子才會醒。」
「呃……」我比了比自己的後腦杓,「我是說……他的傷勢?」
「喔、照過X光醫生說不要緊了。」巧又回復平時樂天的傻笑,「只是營養失調又睡眠不足,剛好被敲了那麼一下,就昏過去了。」
……所以他那天只是體力不支睡著了?!
得知自己沒有真的犯罪並未讓我比較輕鬆,我甚至開始後悔早知道當時就給他個痛快……
恨吶,懊惱青龍偃月刀,華容道上未誅曹。
「小祈?你從剛才進來就一直怪怪的。」
「……沒事。」
總不能說我心裡那位楊麗花已經不知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甩了多少圈頭髮了。
「那……我能不能問你……」果然、該來的躲不掉。「為什麼你跟我說你沒去找小石?」
這個問題也是我之所以在外面混了這麼久的原因之一。
老實說,扣掉失敗的那部分不論,我實在很想直接擲筊問問老天爺究竟決定在我的這本自傳裡讓神秘元素多一點、還是暴力鏡頭多一些?
不過在我昨天多事自己提筆之後,剩下的殘局當然也得自個兒收拾。
「昨天有個朋友跟我一塊去, 結果才到石田他家,他卻又馬上有事得走,我只好再載他下山。」我踱到窗邊向下望,順便閃躲巧的目光。
不知道如果病房換到十樓,給我兩倍的時間爬樓梯,我能不能想出更好的藉口?
「然後你把手機和錢包留給小石,叫他自己看著辦,可是又覺得這樣對我不好交代 ,所以才乾脆說你沒去找他?」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有個想像力豐富的朋友就是有這種好處。
「你那個朋友是……?」
撒了一個謊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遮掩。
我在這個泥沼裡越陷越深了。
「呃……你不認識的,」我故意欲言又止,「你知道,就是……」然後神秘地笑了笑。
巧立刻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之前從沒聽你提過說。」
「……我生性低調嘛。」
據說這種把事情推給不存在第三人的手法,實務上稱之為『幽靈抗辯』。
我已經窮途末路到管他幽靈還惡鬼,只要能救我脫離老天爺那隻手的擺佈,我都會很樂意跟隨他。
「小祈你就是太有責任感了,你就直說我又不會怪你的。」
巧連這種理由都買帳,難怪樓下警察會把這個案件辦得這麼莫名其妙了。
幸虧豫文不在,不然我可沒把握扯得下去。
「總之,很抱歉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這句倒是誠心誠意、毫無虛假。
「沒關係,你現在就有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 那誠懇開朗的笑容是如此燦爛 ,我彷彿看到那尊護駕的幽靈在強光的照射下潰不成軍地消散了。
「如果小石明天下午還沒醒的話,能不能麻煩你來顧他啊? 明天有場研討會, 下午我是報告人溜不掉。反正你星期天也不用開店……」
我說服自己,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人是沒辦法永遠當個害怕黑暗的小孩的。現實會殘忍地逼你長大。
* * * *
「——喂!」一道稱不上友善的招呼擋在他前頭。
他瞇起眼打量攔路人,確認對方和自己唯一的交集是那間書店,心下立刻了然——
這群小鬼頭大擺龍門陣決計不是要歡迎他。
多才多藝的老闆常用他聽不懂的語言和這群披著地球人皮的小外星人溝通,尤其那個孩子王總愛藉此炫耀地朝他擠眉弄眼。
平時在店裡仗著老闆寵他們也就算了,現在竟然狐假虎威到外邊來?
「你想『把』老闆對不對?」
眉峰擰了擰,直覺想糾正小傢伙年紀輕輕說話別這麼難聽,不過現下並非機會教育的好時機,況且他也沒義務將自己辛苦發掘的感情秘密據實以告。
盯著來意不善的小毛頭們,他識實務地搖了搖頭。
「沒有?」拖得老長的尾音擺明不相信。
「沒錯。」
「你真的沒有想追老闆?!」
「真的。」
「呿,竟然是個沒眼光的笨蛋。」 帶頭大哥回頭辛辣俐落地宣布,語氣之輕佻和他沉重脫落的下巴成反比。
好極了,連小學生都對他的鈍感嗤之以鼻。
他一定要警告老闆遠離這些明日惡魔!
* * * *
「(你們這些死小孩)……別走!」
他突如其來尖叫著清醒,大手一揚恰巧抓上我正在翻看的水果日報。
可惜了體育版那張勝投的特寫照,我原本回去還想剪下來收藏的說。
「老闆!」眨了眨眼回過神,石田二話不說整個人撲上來抱住我。
「你以為用作惡夢這種老套的台詞就可以趁機毛手毛腳嗎?」
「不是的,」他急著解釋,「我不是夢到老闆要走……」
難不成他覺得換這套說詞我就會比較不火大?
「先放開我,」我打斷他,不打算再浪費任何情緒在他身上。「我去叫醫生。」
「老闆,你在生氣嗎?」
石田依舊緊拽著我,顯然陌生的環境讓他的雛鳥情節發作了。
「乖,快放開,」我維持和顏悅色哄著他,「我去叫醫生來看看你喔。」
然後趁機開溜。巧拜託我看顧到他『醒來』,我可沒偷工減料。
前提是我得先掙脫那隻手。
他不發一語地垂著頭,方便我觀察他的髮旋原來是逆時針的。
別問我還有閒情逸致注意這種細節,只是不轉移點注意力,我怕自己一時失控又朝那顆腦袋敲下去。
「醫生說你醒了要通知他們的。」再嘗試拉開他左手,卻還是沒有鬆動的跡象。
「……膽小鬼。」悶悶的咕噥聲讓我停下拉扯,甚至懷疑自己聽力有問題。
「啊?」
他終於肯抬起頭,但我卻又立刻希望他沒這麼做。
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越來越令我害怕。
「你明明很生氣,卻連跟我撕破臉的勇氣也沒有。」
隨你怎麼說。我膽小又沒礙著人,總比你這樣勇敢得嚇到我好吧。
「真高興看你恢復良好,我會轉告巧不用擔心的。」 狠下心使力擺脫箝制,我這回記得確保全身無恙後才朝向門口撤退。
「我喜歡你!」 才拉開門,背後突然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我是認真的!我這輩子從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
收回正要跨出去的前腳,我忙不迭把門甩上。
石田那串吼叫八成連通道盡頭的醫護站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是不曉得剛才在走廊上的路人和外邊的醫療人員有多少,不過就算我想試試自己的運氣,也絕不會挑這麼可恥的方式。
「你是故意的。」 無奈地回頭,逆光中能清楚地看見朦朧的粒子在篩落進來的陽光中翻動著。
病床上的他,笑得很得意。
「老闆你就再多陪我一會兒吧。」
* * * *
其實,我早該察覺到的。
這整件事處處透著不對勁。
當初我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區別出豫文……呃、 這傢伙的表情泰半只有機歪和欠扁兩種類型,不具參考價值,跳過。
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逐漸讀懂巧那些笑容背後的意義。
哪種是純然的開心,而哪一種又是在提到豫文時會出現、用來掩飾的心虛。
當時還慶幸這對自己而言是個頗具難度的工作——少辨認出一次,心裡就少疼痛一次。
然而才短短幾個月,我卻能清楚地分辨出石田各種笑容的含意,準確地像個正常人能夠毫無困難地辨識出色盲檢查測驗中的數目字。
我怎麼也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那影像的震撼。
* * * *
「你這本論文看這麼久還不膩呀?」毓文刻意清清喉嚨,提醒我他的大駕光臨。
我眼睛移開書頁,意識卻還沒跟上從理論的世界抽出身,
「唉,如果他還有開課我絕對飛去旁聽。」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
「難得看你這麼欣賞一個人。」毓文接過論文翻了翻。
「你也該拜讀一下的,這篇論文真的寫得很好!」我像個專業的推銷員劈哩啪啦背出一串廣告台詞,「他竟然想到用熱力學第二定律所發展出來的新世代系統論結合法律經濟分析來探討……」
「夠了,不要連你都要用那些恐怖的理論嚇我。」豫文擺出暫停的手勢制止我,「對我來說他這種手法,就像武俠小說的主角在面對重兵圍困時突然拿出衝鋒槍來掃射一樣,是作弊。」
相信每個人的學生時代一定都有那種在課堂上和教授針鋒相對、在報告人發言時落井下石的同學。對這種禿鷹行徑我沒什麼好惡,畢竟能辯才無礙也算件好事。
我的樂趣在於藉此觀察具備真才實學和徒逞口舌之辯的差異。
而豫文比較討人厭的一點就是他兩者兼具。
「我覺得他這樣解套挺成功的呀。」不能獲得認同,我多少有些洩氣。「可惜後來我透過關係去C大問時,他卻已經離職了,之後也沒再看到他有發表什麼文章。」
「搞不好是江郎才盡寫不出東西來了,乾脆辭職不幹,」豫文開始打哈欠了,「人貴自知啊。」
「……不認識的人你也能機歪。」連忙從他指尖救下搖搖欲墜的論文。
「都不認識還有什麼好客氣。」
我竟然還覺得頗有道理?!
趕在豫文繼續降低我對作者的崇敬前,拿出到貨的原文書打發他走。
「看丁老師和老闆聊天好有趣。」石田悄無聲息地挨近櫃臺,嚇得我抱起書本倒退三步。
「真希望哪天老闆也能這樣自在地和我相談甚歡。」
他滿臉陶醉,倒是我頸項後的寒毛全橫七豎八地立成天線了。
我還是不習慣如此露骨的讚美,何況它們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次數是那麼稀少。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有必要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知道嗎,不管丁毓文講話再怎麼機歪、俞柏巧做事再怎麼少根筋, 我還是能跟他們相處愉快,」我把書擋在胸口,屏障那些太過強烈的波動。
「唯獨一種人我最不能忍受。」
他揚了揚眉,願聞其詳。
「龜毛。」我平靜地公布答案。
「你放心好了,」石田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氣,「我一點也不龜毛。」
就是他這樣認真的保證把我逗笑了。
「一個會把脫水完的濕衣服放進去滾筒式烘衣機之前還一件件折得整整齊齊的人不叫龜毛?那天底下的處女座都可以跳出來擊鼓申冤了。」
他瞬間漲紅了臉,大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心一意信任的俞老師竟是個雙面間諜。
我停下折衣服的默劇,駭然發現他逐漸加溫的表情變成了本被國小老師評改得朱墨爛然、滿是圈圈叉叉的作業簿。
那具現化的影像太清晰,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讓我笑意全失,
我試著甩掉那股錯覺,卻只感到一陣戰慄順著脊髓傳到後頸上的天線去。
快停止發送那些詭異的信號吧。我瞪住他。
石田卻兀自沈痛地朝我拍胸脯。
「我會努力改進的。」
我突然很能體會有『陰陽眼』之人的痛苦。看到不該看、不想看的東西果然很不舒服。
如果說眼睛是世界上最頂級的攝影器材,那我擁有的這副想必是個瑕疵品。
我向來就對圖像不敏感,更是拙於辨認每個人的長相。 然而對我來說,解析石田的臉部符號卻像在閱讀 『文字』,一本因時制宜、 隨物賦形的 『魔法書 』 ——他的表情總如同斗大的標題般明明白白寫在他臉上,比報紙頭條還清楚。 我能輕易地區分出那張臉上每條縐折的差別——那右頰不知所措的抽搐帶點德國哲學的焦慮; 方才無可奈何的抿嘴有著英式文學的壓抑;連平時放肆的大笑,都像是漫畫跨頁彩稿般耀眼……各類含意放眼讀來一清二楚,只差沒按字母順序或索書號分門別類。
我不禁思考,或許每個人的長相構圖都有其文法,只是在我眼裡卻成了一片亂碼。
那為什麼我偏偏能解讀石田的呢?
* * * *
「頭會痛嗎?」醫生敲了敲他的膝蓋,確認膝反射正常。
此刻他正像本攤開的字典擱在那、任醫生視其所需地翻查要檢視的地方。
要我來看,不用多做檢查也知道他腦袋有問題了。
「把你的傻笑收起來,口水要滴到醫生頭上了。」
這回他拉住我衣襬,把我的活動範圍侷限在床邊的扇形內。
「老闆不知道現在的病房都已經進步到有『叫人鈴』的配備?」
其實我很愛從影集中窺視時代科技的演進 :像現在警探們辦案早已不在屍體的位置標示上那種難以清理的白線 ;他們會叫來個攝影師,比拍婚紗還認真地耗費掉一堆底片。那怎麼跟醫院有關的連續劇卻還是永遠看見家屬們飛奔著大呼小叫醫護人員的畫面?害我方才的逃難計畫跟著淪為笑柄。
「等以後發展出『懸絲診脈』的技術時記得通知我。」
我成了隻被拴住的狗,困在他和醫生中間,只好意思意思地吠個幾聲。
醫生神情詭異地捏捏他手腕、再看看我,似乎在質疑我是否也該一併掛個號。
想到還得陪他一塊去向小賴警察做筆錄、等到巧來接他……我就頭大。
不過我愛理不理的態度似乎完全無損於他的好心情,一直掛在他臉上的滿足笑臉比正午的陽光還刺眼。難怪當年后羿要射太陽。
他把握下樓的有限時間,努力解釋後來如何佈置犯罪現場的詭計。 那認真的態度不知道是期望能從我這兒獲得對他這樣神來之筆的讚賞,還是覺得身為共犯的我也有知悉的必要?
不管哪個都讓我頭痛得想排隊看個神經科。
「小石!」一道嬌嫩的招呼聲打斷他,同時也解救了我。
「小廣?!」熟悉的暱稱從石田口中叫出來。
就算對方長相我認不得,從性別和年齡也能判斷出她不是我預期的那個人。
這麼糟糕的暱稱方式竟然還流傳開了?
不過沒時間讓我吐槽,迎面而來的女性身旁那張不容我錯認的臉孔,證明事情的發展絕對還有惡化的空間。
在對方察覺到我之前,我迅速轉身進行方才答應幫石田處理的出院手續。
以前看到電影或卡通裡的人物飛奔而過颳起桌上的紙張時,總以為那不過是誇飾的手法罷了。 不過倘若方才附近有任何文件,憑我當時閃身到距離最近的柱子後的速度相信絕對能激起同樣的效果。
只是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就這樣頭也不回地直跑到世界的盡頭。
沒錯,和當年的醜聞一樣,我再次有了丟下這所有麻煩一走了之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