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 Switch】:
①守備方同時更換兩位球員,多半是在替換投手
時,一起將其中一位守備球員換下場,並將換
上場的一投一打棒次對調。較常出現在沒有採
取DH制度的聯盟,並可輕易看出球隊教練的調
度功力深淺。
②Elisabeth Shue於1987年主演的電影。不過真
正讓觀眾對她印象深刻的還是後來的「遠離賭
城」一片。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呢!
上了國中好不容易練了一整年、三年級的學長畢業了,正好是小廣當上名副其實的王牌……
瞥見廣允懷從診療室裡走出來時,他連忙掛上笑容迎了上去。
「難得來了,去吃吃這裡的地下餐廳吧。」依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儘管前幾天剛斷的左手就吊在胸前,廣允懷悠閒得像是來視察醫院裡剛翻修好的新販賣區。
「如果沒打棒球,我還不曉得原來我的體質這麼不適合運動。」現在想想,打小時候起便逼著自己吞鈣片的老媽真是高瞻遠矚。
可惜依舊是杯水車薪。
天生較一般人疏鬆的骨質,平常健個身或許還不成問題,但要以運動為職志是斷不可能了。
「難怪我爸媽退休前直嚷著身體要顧好之後才有本錢到處玩。」用右手(兩個人四隻手裡頭唯一閒著的)指點端著餐盤的施若哲到剛騰出來的空位去,廣允懷挑著薯條吃了起來。
「這下要怎麼跟教練交代呢?」
「……」向來就不擅長接話,原就尷尬的施若哲這會兒更是連目光都不知道擺哪兒好了。
「雖然說有健康的身體不代表一切,但沒了卻真的是失去一切。」總覺得吃著M05的垃圾食物發表這類感言似乎更顯諷刺。
『──你還有我!』望著面前慘然苦笑的表情,施若哲差點就將心聲脫口而出。
那一瞬間,他很想抱住那個明明痛苦卻依舊微笑的身影,讓他毋需再說著『早知道就不要打什麼棒球了……』之類的言不由衷。
然而那時候的他,卻什麼也做不到……
* * * *
過完農曆年、結束了短短的寒假,時序進入下學期。
『開學』絕對不是會令小學生開心的事件前十名,不過通常他煩惱的來源並非沒做完的寒假作業,而是──
「哇賽!好髒的課本!」每天按三餐取笑他的傢伙又發現了炒作的話題。「為什麼才開學沒多久,你課本就已經這樣破爛爛的啊?」
手下的嘍囉們配合地高高傳遞著他的舊課本輪番嘲笑。
「……能用就好了。」真的,他無所謂。何況這是外婆特地辛苦為他找來的二手書──『在現今換教材比時裝秀換裝還快速的時代,沒必要花大錢買全新的課本啦。』原使用者──隔壁陳婆婆的外甥女的女兒如是說。
只是對於小學生而言,新課本就是該用嶄新的書套包得閃亮亮,而非像他的這樣舊兮兮。
「能用就好?對啦!就像你、能吃就是福嘛。」
由惡意組成的大軍立刻將他包圍,從使用的物件到他過胖的體型,全是批判的好題材。
所幸,他已經大而化之慣了──對於這個世界。就像他的身材一樣。
「施阿肥、死阿肥,一元頹頹……」
「──啊!」
即興的打油詩還沒唱完,他身旁平地爆出一聲雷,中斷了眾人的注意力。
「我忘了帶課本了。」廣允懷不勝遺憾地宣佈、邊把椅子拉過來。「借我一塊看吧。」
施若哲愣了愣,直覺反問:「你不是……」
不過問題沒機會出口,旁邊的女孩子們已經七嘴八舌地搶著上貢自己的書冊。
「廣允懷、跟我一起看吧。」前座女生深諳近水樓台的地利。
「我的課本借你!」這邊更直接。
女孩子尖銳的嗓音此起彼落,間或夾雜著幾句男同學們難以置信的疑問和奚落──
「小廣你也會有今天啊。」
「沒帶課本要罰寫耶……」
你一言、我一語,熱烈哄鬧的程度讓施若哲不禁懷疑等會兒推開門衝進來的會是SNG採訪小組,而非國文老師。
大夥喧譁著,再沒有人關心(?)他的課本。
「謝啦,」以帶著謝意與歉然的溫柔一一婉拒,廣允懷當真坐定到他旁邊。「不過施肥離我最近,我還是跟他一塊看就行了。」
「再說,大家心地都這麼善良,我更不能害你們被處罰了。」咧開最優雅的弧度、最令人心悅誠服的笑容,而效果當然更是屢試不爽──
面對敬遠保送的策略,再怎麼有野心的強打者也無可奈何。
「都已經上課多久了,為什麼還這麼吵?!」老師終於進來、結束了整齣鬧劇,自然也沒忽略最末排角落的騷動源頭──
「廣允懷?為什麼還不坐好?」
「報告老師,我忘了帶課本。」師長眼裡的優等生立刻起立說明。
「那就跟隔壁的一塊看吧,不過不要偷偷講話。」老師邊指示著同學們翻到進度,轉身寫板書之前也不忘開出罰單。「還有、照慣例今天上的課文要罰寫五遍。」
「是。」
他根本無法將心思放在課本上。看廣允懷百無聊賴地忍著、但呵欠還是一個個冒出來,他就萬分愧疚──
「那個……」
「嗯?」沒費事抬頭,只有那雅緻的眉尖挑了挑。
「罰寫的課文……我幫老大寫吧……」
「為什麼?」繼續偷翻著膝上的棒球年鑑,廣允懷心不在焉地拒絕,「被罰的人是我,你幹嘛幫我寫。」
可是……都是他害的。
「對了、星期天有空嗎?」廣允懷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用手肘頂了頂他。
「和我一塊去看球吧。」
在『頭不要轉過來啦、老師在看了!』的悄聲叮嚀下,他只能無意識地盯著前方吶吶點頭。
會去哪兒看球呢……?天母?還是新莊?
一路忐忑到週日,他為此精銳盡出,把最愛的零嘴全帶上了──
換來廣允懷驚訝得不明所以的反應。
「為什麼你會這樣大包小包的?」幫忙接過他兩肩上的水壺,輕裝簡從的廣允懷連錢包都沒帶。
拉著他跳上公車,兩人搖呀搖地晃了十多分鐘。直到踩上公園外頭的紅磚道時,他才確認他自以為的『看球』和老大的目的地有很大的差距。
望著隨處迎風飄揚的『亞洲少棒錦標賽』旗幟,他壓根沒想到這個天天路過的公園,竟然還能夠舉辦國際級的賽事。
當安坐在觀眾席上、從背包裡端出肯上校的全家餐時,他意外發現了廣允懷啼笑皆非的難得表情。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出門前去買的。」完了、他不會又搞錯場合了……吧?
全家餐不適合看棒球嗎……?
「你的體格果然不是憑空吹氣球吹出來的。」笑得毫無芥蒂,廣允懷愉快地和他一起啃著炸雞看球賽。
不過事實證明兩人的戰力根本不能比──他已經解決三塊雞胸肉了,老大手裡的棒棒腿都還沒見骨。
「我們的少棒水準果然很高吶。」比起食物,場上的動態顯然對廣允懷更有吸引力,「基礎動作紮實不說,連接到球的時候其他隊友在後頭補位的細節都有做到。」
「……嗯。」他連忙傻傻附和。事實上,他連一壘邊和三壘側都分不清楚。
想把最後一塊雞肉留給對方,於是他努力找話講,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得空又吃了起來。
「我們投手好厲害,打者都打不到球呢。」
始終目不轉睛盯著場上的人終於轉頭看向他。
「那投手有七成以上用的是變化球。」
明明是平鋪直敘的語調卻讓人覺得詞鋒銳利。
「呃……投『變化球』不好嗎?」氣氛似乎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加上聽不懂的名詞,讓他問得戰戰兢兢。
「這麼小就開始練,不好。」廣允懷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而且比例太高了,真擔心他手哪天就爆掉。」
那語重心長的態度彷彿暗示著全世界的人們都應該一起來審慎思考每一位小球員的未來。
「……老大真懂棒球。」他目瞪口呆地點點頭。
「呃、沒有啦,」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廣允懷低頭向雞腿進攻,「不過是從老闆那裡現學現賣罷了。」不忘囑咐他將注意力擺回球場。「看仔細點,回去還可以跟老闆炫耀。」
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替不能到場的書店老闆來當探子的。
「老大……為什麼會找我一塊來看球?」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困擾他已久的疑惑。
「因為你不會跟其他人一樣囉哩叭唆的。」
那盛滿笑意、漂亮靈動的大眼睛直瞅得他低下頭去──
他只是習慣傾聽,傾聽世界的惡意。
因為他從來沒有機會去歌頌人性的美好。
「老大……也喜歡棒球嗎?」
「嗯!我國中一定要念有棒球隊的學校。」
他著迷地看著廣允懷淺淺揚起的唇角,渾然沒注意到一顆界外球夾帶著呼嘯的風聲從一旁迫近──
前排觀眾們紛紛左躲右閃地避開,破空而至的界外球一路傚法摩西分紅海的精神、直到最後撞上不長眼的他。
「施肥──!」
他奮力想睜開眼,無法理解為什麼太陽光突然變得這麼刺目……廣允懷的臉還分裂成好幾張……
「你沒事吧!?」
最終他還是放棄掙扎地睡了過去,不過他提醒自己醒來之後第一件事要告訴老大:在他夢裡頭,老大在朗朗旭日下投球的身影非常地帥氣……
* * * *
自從手臂骨折之後,廣允懷的書包就自動落到了他肩上。
「小廣的書包依舊是這麼輕。」掂掂了斤兩,不難想像只裝了便當和文具的書包會有什麼重量。
「你想扛磚頭的話直說,我明天就成全你。」廣允懷打了個呵欠,還沒擺脫早起的低血壓。
「誰教小廣從來不把課本帶回家的。」
「沒規定課本一定得帶回家吧。」又不是立志當陶侃,這樣扛來扛去的很好玩嗎?「是說、你沒事偷看我的書包?」
「是啊,」他順勢搭腔,以一種自以為幽默的模稜兩可。「一開始是想偷抄作業,後來就翻出興趣來了。」
覷著他刻意笑瞇了的眉眼,評審冷冷地作下了結語──
「很難笑。」
他幾乎能看到後頭跟著立起『零分』的牌子。
果然……想和書店老闆一樣搞笑得那樣天然還是有難度。
不過這依舊無礙於他的好心情。
憑小廣的腦袋是不存在有需要帶回家加班的課業──
換句話說,課本永遠堆在學校裡的小廣絕不可能會忘記帶課本。
每次幫小廣提書包,他就會想起當年小廣是如何替他解圍的。
望著廣允懷的神色裡不自覺融入幾分笑意。或許那個插曲不過是廣允懷日常齒輪中的一個小環節,但他就是喜歡這樣不經意的體貼──
就算是施恩給別人,也是用最謙卑的方式。
「這下隊上少了個投手,不知道該怎麼辦?」
果然他才一搞笑失敗,廣允懷的心思立刻就放回球隊上。
「你先好好養傷吧。」敗軍之將連忙轉移話題。「是說、小廣改用右手寫字好像一點也沒影響。」
「以前是想偷懶的時候用右手,現在卻變成不得不用右手。」聽起來像炫耀的發言其實滿是無奈。
「小廣早就會用右手?」他有些訝然地反問。
「如果我繼續練投手下去以後出名了,當然要學著用右手簽名。」不在球場以外的場合使用慣用手是職業投手的基本自覺。
這麼臭屁的台詞從廣允懷口中說出反而顯得理所當然。
「所以小廣現在應該算左右開弓,」受教地點點頭,「跟純粹左撇子的我不一樣。」
施若哲繼續向前走了幾步,轉過頭發現廣允懷瞪大眼愣在原地。
「我竟然沒想到!」原來自己身旁就有個左撇子。
他歪頭看著神情變得嚴肅的廣允懷,犀利的目光將他連高抬腿都有困難的肥碩體型從頭打量到尾──
「施肥!你要不要來練投手?!」
「嗄?!」他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鼻尖。
從遇見廣允懷那一刻起便開始在他體內孵化的命運,終於慢慢地破殼而出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