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ck Off】牽制出局:
投手進行牽制動作,使跑者因回壘不及而出局。
「廣允懷!」
聽到場內黎田政的招呼聲,他抱歉連連地擺脫女球迷們擠進入口。
「謝謝你寄入場證給我。」在出示給工作人員確認進場後,握拳朝向來接他的黎田政搥了搥。
「……」領著廣允懷往球員休息區前進,隨口聊著近況的黎田政還是決定據實以告。「其實那是施若哲要我轉寄的。」
──不過對方顯然沒在聽。
「小廣?」納悶地回頭喚了聲愣在半途的前隊友。
「天哪!是那個前酒鬼隊3A的超級新秀!?沒想到可以遇到本人!」
顫巍巍的指尖比著方才擦肩而過的球員,立刻被黎田政一把抓下。
然而被笛聲蠱惑的老鼠,不由分說地只想跟上吸引源。
「可不可以讓我去要個簽名?!」不然等他回國之後一定很快就被call up上大聯盟,那就沒啥機會看他被徵召打國際賽了。
「再說吧,」黎田政架住躍躍欲試的廣允懷努力朝目的地前進。「熱身賽已經開始了。」
「要不是隊上季中鬧投手荒、不得已把農場裡排名第一的他和另外兩支潛力股交易去紅番隊換來那名左投沙巴,不然等他完成體培養好,那種資質不管在哪一隊一定都是不動三、四棒的強打少年!」
熱情的球迷滔滔不絕地向好友分享情報,直到正式踏入球員休息區、國家代表隊成員羅列在前時才意識到自己的通敵行為而猛然閉嘴。
感受著國際賽事現場緊繃卻又舒服的臨場感,廣允懷那一刻才真正體認到原來棒球已然離他的日常這麼遙遠了。
而更遙遠的……是那個他曾經奮戰其上的投手丘。
「……他真的一戰成名了耶。」躲在休息區外頭默默記錄著這是本隊投手送出的第幾次三振,那個掉鞅全場的身影他幾乎認不得。
「……而且變好壯。」
「美國的科學鍛鍊可不是開玩笑的,」黎田政跟著秀了下二頭肌。「你要是重量訓練個兩個月應該也會跟他差不多吧。」
「我應該骨頭會先斷光光。」敬謝不敏地皺了皺鼻頭。
倒是黎田政察覺有異,回頭納悶地問──
「你沒看過那傢伙在小聯盟投球的樣子嗎?」食指在友人和場中央來回比劃,「……你們後來都沒聯絡?」
廣允懷只是繼續托腮盯著前方,等著機靈的捕手自行會意過來──
連候鳥都會逐年逐季歸返,某人卻是斷了線的風箏飛得無影無蹤。
「不過就算你不練球了,還是很受歡迎啊?」流利地轉移話題,黎田政調侃起方才他在門口被包圍的模樣。
「她們只是把我誤認成國手罷了。」他指了指工作證聳聳肩。
黎田政突然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沉吟了好一會兒。
「……怎麼?」他是很感謝犁田夠義氣地陪他窩在休息區外頭、免得和攻守交替時下場的某人狹路相逢,不過被用算計著配球時的目光打量又是另一回事。
「說到搭訕,」捕手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調回場中。「小廣你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學校明明小混混那麼多,身為女同學目光焦點的你高中時期卻從來沒被找過麻煩嗎?」
這回換他歪過頭,不可思議地反問──
「不是因為我做人太成功?」
* * * *
掃了眼圍在騎樓兩側的人馬……二、三、四……人數比他預期得多,不過沒有工具助勢的話,應該還不至於太棘手。
他若無其事地踱近,對方雖沒特別警戒,卻也不是一副有意促膝長談的模樣。
「你們堵在這裡,我朋友會很困擾吶。」施若哲先試著裝痞好接近對方調性。
「幹你屁事!」帶頭大哥啐了一聲,對他釋出的善意完全不買帳。眼神一使,小弟們便自動圍了上來。
事實證明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直接拳腳見真章。他轉著脖子熱身,務求在廣允懷下課之前解決──
「你真的是校隊的嗎?!」最後一人,抱頭閃過他的迴旋踢,踉蹌到轉角處時怒吼──顯然是在質疑眼前這個打起架來比他們還兇狠的傢伙似乎跟總是怯於動手的一般校隊不太一樣?
「你有臉的話就去告狀啊。」話還沒喊完那頭已經不見人影,索性再朝開溜動作最慢的小嘍囉補上一腳,方便那傢伙滾得更遠。
其實他並非目無法紀,也曉得捲入暴力事件被禁賽的可能性,只不過──
廣允懷才是他道德標準的唯一圭臬。
「──唷!」出聲喚了下那個跳出音樂教室樓梯間的身影。
正要拐向停車處的廣允懷立刻驚訝地回頭望向倚在出口旁的他。
「你怎麼會在這?」
「今天練球提早結束,」其實是他蹺掉了。「看時間還早、乾脆就順路跑步過來。」
「喏,」帶頭走向腳踏車,廣允懷把鑰匙拋向施若哲。「那給你騎吧。」
一跨上鐵馬、廣允懷便俐落地按著他肩膀踩上後頭的火箭筒。
又是個尋常的返家日,一如過去千篇一律練球、跑步的每一天。
不過廣允懷學琴的地點已經被查知,為了避免不幸事件再度發生,還是有必要先排好保鏢行程──
「小廣這學期練琴依舊是二、五上課嗎?」一到家還沒來得及開電視看球賽轉播,他便搶先著問,還努力不讓打探的意味太過明顯。
廣允懷卻瞅了他一會兒,才重重吁了一口氣──
「這禮拜考完檢定考,我可能就不會再去那位老師那裡了。」
「為什麼?」該不會小廣也聽到什麼風聲……
「最近總覺得在那兒學不到什麼新東西。」
「小廣……好、好厲害……」他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只能僵著下巴笑了笑。
「說點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踅向冰箱又踱了回來的廣允懷顯然無意分享他的好心情。「譬如說……你的右腳是怎麼一回事?」臉上的表情和手裡的冰袋一樣寒氣森森。
「……!?」唔、以為形勢一片大好的他才一個疏忽大意,就立刻被牽製出局。
果然一切都瞞不過小廣──方才騎車踩踏板時左右施力不均的異狀想當然也難逃法眼。
冷冰冰的觸感抵上右腳踝,他囁嚅地斟酌用詞。
「……剛才、在路上有隻流浪狗差點被車撞到……我撲過去救牠結果就……」
「你自己敷吧。」顯然不怎麼欣賞他急智的成果,廣允懷丟下冰袋準備起身。
「好啦、」連忙拉住對方手腕。「其實是我手賤去逗那群野狗,哪曉得他們突然發瘋撲上來想咬我、我一時沒閃好就拐到了……」這總不算說謊了吧──頂多是人身攻擊。
蹙眉瞪了他幾秒,那不以為然的眼神充分表達了怒意,卻沒再多問。
他偷覷著正低頭幫自己冰敷的髮頂心,五味雜陳。
反正都出局了,檢討一下戰術也不為過。於是他鼓著勇氣問出口──
「……小廣選在這禮拜六考小提琴的檢定考,是因為那天不想上場嗎?」就算不投球了,身為一名打者,廣允懷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覷。然而從來不排斥先發的小廣,卻在這回被告知選手登錄時婉拒了教練。
「我一直以為你減掉的不只有脂肪,還包括智商,」那深沉的冷靜裡似乎滲進了些笑意。「沒想到你還是有在用腦子的嘛。」
這……算誇獎嗎?推理向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不過在受了褒美的鼓勵下,他試著再努力發揮。
「小廣不想打……是因為一定會輸嗎?」
「算是吧。」
在上週鏖戰十二局艱辛地贏了北苑之後,據教練評估預賽成果──倘若週六的比賽以小比數輸給整體實力較差的西體,在以計算得失分的循環賽制下,他們和西體反倒能雙雙晉級決賽。
換言之,輸個一場球,不但能作順水人情給西體、還可以婊北苑一記,決賽裡頭少了強敵打起來也輕鬆。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可是我們輸了這場,反而有利後面的賽程……」他以教練的證詞如實反駁。
「就是因為這樣造成球員的價值觀和一般人不一樣,」廣允懷難得面色凝重地糾正他。「有些選手並不覺得在必要時刻打放水球有什麼大不了,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這樣被教導長大的。」或許匪夷所思,但確實存在著這樣悖於社會通念的無知。
「──而我不想成為參與這種比賽的球員。」說是不知變通也好、死正直也罷,他只想純粹享受棒球的樂趣。
「當初是因為欣賞黃總的帶兵方式才贊成你來念N高的,沒想到……」
「那、乾脆我那天也裝病吧。」打斷廣允懷的自怨自艾,他自告奮勇跟進。
「咦、……可是,」有些詫異他的當場倒戈。「……你說謊的技巧和演技都不怎麼高明吶。」廣允懷笑著加重了手上正敷著他腳踝的力道。
「今天因為是小廣!」施若哲漲紅著臉反駁。「如果對象換成別人鐵定萬無一失的。」
「……喔、那你加油。」已經習慣性對他大發豪語的舉動予以鼓勵。不過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看著笑得漫不經心的廣允懷,施若哲突然有些洩氣──小廣總是這麼優秀、這麼萬能,他卻奢望著小廣能再多依賴他一點、願意多和他分享一些心裡頭的想法……
「小廣……我會變得更厲害的。」他拉住那雙正為著自己忙碌的手。
「現在就很厲害啦,」閃在眼眸中的光彩是貨真價實的驕傲。「那天測完跑壘速度,田徑隊的人都想過來挖角了。」
「幸好我慧眼識英雄、早早拉你來打棒球。」
不,全世界大概只有廣允懷會想到要打磨他這塊璞玉──要不然他只會繼續維持笨拙的原石模樣。是廣允懷替粗枝大葉的他把握住了人生的關鍵與細節。
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廣允懷給他的。
「對了、如果你那天還是不幸要上場……」無論如何,凡事先做好萬全準備是廣允懷的處世哲學之一。「西體的總教練是義和團投胎的,記得千萬別跟他聊到任何跟大聯盟有關的事情。」
不用費心,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嚀便自動縈懷,施若哲暗暗賭咒絕對要保護好面前這個人──用他自己的方式。
* * * *
「真的不打聲招呼再閃?」黎田政送他出球場時不忘繼續遊說。
「不用了,何況他被教練叫去檢討結果了吧。」一點掙扎也沒有,他直接回絕任何見面機會。「倒是你,現在在體院混得怎麼樣?」
「還不都是以前青少棒時期就交過手的傢伙,其實大家之前打比賽都打得很熟了,」大手一攤,解說得滿是無奈。「誇張一點的像北苑那種傳統強校,根本只是換地方開高中同學會。」
廣允懷跟著笑了,看來黎田政的大學生活過得挺不錯。
「是說、你真的不考慮走職業?」不是他私心,以犁田的本事,新生代的捕手裡顯少有人比得上的。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把興趣當飯吃的。」
「如果你真的只是興趣等級,就不會被選進培訓隊了。」
「那是因為業餘層級的捕手太少,才會挑到我。」體院當家鐵捕毫無困難地繼續扯自己後腿以示清白。「而且擺明也只是拉我進來陪公子練球而已……」
「──赫!」剛步出側門沒多遠的廣允懷卻霎時一個閃身遁回舊隊友後頭。「借我躲一下!」
老天保佑犁田壯碩的體格足夠完全掩護他!
「怎麼回事?」
「……我大學同學。」小小聲的氣音飄了出來。
斜睨著後頭的腦袋瓜,黎田政識趣地不再追問,抱著胸、盡責地在前方擺開架勢,然而一思及躲得像個作錯事的孩子的廣允懷真正想逃避的事物,他又覺得事態根本不該這樣發展。
「小廣……」在確認危險源遠離視聽範圍後,黎田政出聲喚了喚。
天下父母心,身為個捕手愛操煩的老習慣讓他不由自主地擔憂起這兩個好友的未來──
「如果施若哲沒有繼續當投手,你還會同樣這麼熱中棒球嗎?」
怔在捕手可靠的背脊後頭作聲不得,廣允懷默然之餘不禁有些感激──幸好犁田只是丟出問題,並不真正期待答案。
──省得他還得費事去硬拗出一個來。
隔天,他在同學們驚訝的目光中披露了新造型──
「廣允懷你剪頭髮了?!」美好的視覺享受一掃女孩子們的Monday Blue。
「是啊,星期六去剪的。」心虛地扯開笑容。「不好看嗎?」
女性受訪者忙不迭搖頭,不忘補上正面評價。
「不過、你星期六就剪啦……?」疑惑的尾音拉得老長,對方搔著下巴自說自話起來。「那就更不是你了。」
「……什麼意思?」他笑容僵在嘴角,明知故問。
「我們昨天去看中華隊的熱身賽,有看到個人跟你長得好、像!不過應該不可能啦,畢竟──」
同學一掌拍上他肩膀、深表遺憾地作下結論──
「──你最討厭棒球了嘛!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尷尬地附和著對方的笑聲,他不禁萬分慶幸自己一離開球場就先衝去髮型沙龍偽造不在場證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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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斷了線的風箏』後頭,
差點直覺就接『變了心的女朋友、森林王子的頭髮……』回不來啦~(被踹飛!